秋日总是忙的,大多人家都忙着冬了。
顾屠苏与其他街坊的男人、孩子这几日都是天刚亮便来敲门,把沈渺家里三个大小孩子都带去外城山上“拾秋”去了??捡松针、松果、野栗子。
刘豆花一手挎着竹篮子,一手拉着腰别小镰刀、手拖麻袋的湘姐儿,一个劲给她炫耀头上新买的绢花,湘姐儿斜眼看她?瑟,煞风景来一句:“等会上山让树枝挂坏你别哭。”
这小嘴毒得给刘豆花气得倒气,跺脚跑走了。李狗儿见状趁机赶上来,从袖子里掏出把炒豆,偷摸塞给湘姐儿、济哥儿和陈?,还小声道:“我娘没炒多少,咱们几个吃。”
结果又被眼尖的曾家小子发现了,脸上拖着一行清鼻涕就冲上来抢,孩子堆顿时像一群飞起的小鸟。
拾秋队伍就这样吵吵闹闹着,大的带小的,呜呜泱泱往外城进发了。
天气冷了,外头铺子里炭柴的价格立马上涨一倍,日后估计还要涨。巷子里的男人们为了给家里省些钱,几乎日日去外城山上背柴,连同顾屠苏在内,个个都熬得又黑又瘦。
沈渺家因开铺子做烤鱼、烤鸭,夏日里便囤了一屋子的柴木和炭块,估摸了过冬应当没问题,但她要做生意消耗大,为了保险起见,前阵子又忙买入了两大车,但那会儿柴炭的价已经涨上来了,两车柴就买了两贯钱。
冬日里什么都贵了起来,成本随之飞涨,各家食肆酒肆也都开始涨价,沈渺也琢磨略涨些,起码把柴火钱弥补回来就好了。就拿最费柴火的香水行来说,一入秋便涨了十文钱,沈渺与家里这么多人都快洗不起澡了。
幸好冷了也不常洗澡,抬一盆热水擦一擦身子就算爱干净“穷讲究”的了。巷子里那曾家是一冬天都不洗头洗澡的,会熬到开春过新年前再去香水行彻底搓一遍。
他们家也不是懒或是脏,听闻曾家爷爷便是冬日里洗澡,之后染上风寒,挺了一个来月,一命呜呼了。从此他家冬日大人孩子都不敢洗了。
这时,冬日一场感冒要人命还挺常见的。
随着天气寒冷,愈发干燥,沈渺也慢慢降低了洗澡的频率,但她平日里还是要打水单独擦身,也要求湘姐儿和阿桃不许偷懒,女孩儿不比男孩儿,一定要特别注意保持身体部位的干净。毕竟全汴京城仅有一家“张小娘子家”[注]是专门瞧妇人病
的,还几乎日日都受邀去达官贵人家瞧病,平常小老百姓压根寻不见她。
妇人看病一直挺难的,有些小毛病也难以根治,所以得保护好自个。
差不多十天半月再到香水行搓一回,大宋的澡堂子也是分男女的几个坦荡荡无隔断的大池子,大伙儿不论老幼此刻都坦诚相见了。
泡好澡,让搓澡大娘搓得左右翻面,面面俱到,搓完还给抹猪油膏,沈渺拉着湘姐儿和阿桃,每次都被搓得眼神迷离浑身冒热气,满脸油亮亮的,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,洗一回能舒服好长时间呢。
那搓澡的大娘还特喜欢搓湘姐儿,说是埋汰小娃娃搓起来得劲儿,能下一地灰。
除了柴炭,沈渺也开始囤粮米、麦粉、猪肉鸡肉和一些白菘、萝卜、山药、芋头之类容易储存的蔬菜,虽说花钱如流水,但等下了大雪,运河冻上了,很多东西都买不着了,必须得囤。
地窖里这时已成天然大冰箱了,也快堆满了。
在古代,平头百姓过冬并不算一件易事,哪怕是顶顶富裕的汴京城。内城还好,冻饿而倒毙路上的人难得见,但外城里在水门边搭棚子住的贫困人家,一冬过去,便几乎没有老人了。
这时,外头卖儿卖女换粮食的也多起来了。
矮子牙保吸索索地坐在铺子里大口吃炸酱面,配了碗热腾腾的羊肉汤,还点了一份猪头肉拌黄瓜,吃得头都不抬。
他刚从外地买人回来,随带悄悄给阿桃带了她娘口信,他这回又去了一趟大名府,买回来一批人,几乎都是孩子,连他都瞧不过眼了,直摇头:“哎,外头苦,人市最旺时,便是冬日了。”
阿桃捧着她娘给她攒的一根小银簪子躲后院里哭去了,牙保说阿桃娘一直提心记挂着阿桃,得知她在汴京城谋了个好东家,喜得不知如何是好,又忙取了个用红布一层层包着藏在箱笼底部的簪子,托牙保给阿桃一并带来。
阿桃娘愧疚地说旁人家的小娘子到了十五岁,家人都会宴请宾客,办热闹的及笄礼。
唯独阿桃可怜,及笄之年被她亲手卖了。
但她还是攒钱给阿桃打了一根银簪子,簪子顶部便是两颗胖乎圆润的小桃子。随着簪子带来的口信,是阿桃娘含泪踌躇犹豫许久说的:“你便与她说,让她好好过,别挂念我,千万别回来了。”
牙保把话带到,吃干净汤饼菜肉,便走了。
沈渺送了他,正想回身进后院宽慰阿桃,虽说心里想得酸,但至少有了阿娘的消息,回头问问牙保何时再去大名府,托他也递个话,两边便不会断了联络,也是好事。
阿桃却比她想象中更坚强,沈渺刚进去,她已擦干眼泪,若无其事地出来招呼客人了。
沈渺抬眼,目光落在她发髻上,便放心地笑了。
她头上戴着那桃银簪子,一瞧便是好银子打的,在她乌黑的发髻间,闪着盈润的亮光。
冬除 -->>
67、红烧猪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