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刚过,东边日头刚升了起来,像个大蛋黄挂上了巷口大柳树的树梢,一缕一缕驱散了浓浓夜色,照得杨柳东巷那些挤挤挨挨、高高低低的屋檐都泛起了柔和的青黛之色。
汴河上一江碧波,也跟着泛起了朦胧闪烁的波澜。
李婶娘家的锔瓷铺子罕见地没有早早开门,李挑子也没挑着他的锔瓷担子出去串巷子,而是在门口擦拭家中那辆新打的双轮土车子。
李挑子用湿帕将那车从车头擦到了车轮,一边擦一边心疼得嘴角直抽抽:家里那婆娘见沈家新打的双轮车好,于是也闹着要打一辆,说是她日后去集上卖鸡仔、鸡蛋便利得多。
李挑子磨不过她,只好依了。
这辆车打了三百二十文!也不知那沈家打了多少银钱。
李挑子口舌不利,李婶娘又要比着人家沈家的车打。那杨老汉原也是个笨嘴拙舌之人,谁知他们寻上门来一问,那杨老汉竟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,说起话滔滔不绝,左一句:“这车稳当又轻便,最适合女子用”、右一句:“瞧见沈娘子家的车了么,
便是老汉我的手艺!”、再一句:“你们现买了,我再送你们两个框、一把伞哩!若是一年之内这车坏了,还帮你们免费修哩!”,最后再一句:“我正巧帮沈家起屋子快收工了,过两日得了空便能做,你们此时订下,半月便能打好,我再与你等少上二
十文,这价旁人都没有,可不许往外说去。”
说得家中婆娘两眼放光,直觉着自个占了多大便宜似的,说什么也要定。
如今车打好了送来,虽说这车果然比以往那些好,推着方便,也打得比寻常的土车子精细,但李挑子也渐渐有些回过味儿来了:独轮的车才一百文上下,怎的加个轮子、多两个筐子,上个漆便要三百多文?好似没有占到什么便宜?!
但如今也没旁的法子,只能吃了这哑巴亏。
正想着呢,院门吱呀一声开了,李婶娘牵着心肝儿子李狗儿走到车边。李狗儿往车上一跳坐好,李婶娘便一改对旁人的计较苛刻,十分慈爱地望着李狗儿,揉了揉他的脑袋,又将手里拎着藤编书箱放在车上,另外还从怀里掏出一沓油纸包好的
烙饼子来,给李狗儿捆在箱子上。
“狗儿你好好考,饿了就吃些饼子啊。娘今儿起了大早烙的,还混了些咸蛋黄进去揉面。”李婶娘前段日子在自家门前纳凉,便见沈家来了个读书人上门要定什么蛋黄酥,才知晓沈大姐儿时常来她家买咸蛋是为了做什么。但她不大知晓这什么蛋
黄酥是什么模样,因为这沈大姐儿居然将找上门的生意推掉了!
她没答应给人家做,说这是人家的方子,她自个做做自个吃无妨,但她不能私自卖。
李婶娘竖起耳朵努力偷听,听到这话便直撇嘴:哎呦,便是悄悄做了,又有何妨?与上门的食客说好了不要声张,谁又能知晓呢?这沈大姐儿平日里瞧着不是挺精明的,怎的这事儿上头糊涂。
闹得那娃娃脸的学子很是垂头丧气地回去了。
他们二人谈话间声量不高,李婶娘只能隐隐约约偷听到了一些,她没敢靠太近,那沈大姐儿门前拴了一条恶犬,她现在宁愿绕隔壁巷子从另一头回家,都不愿往沈家门前凑了。若非这沈大姐的看门狗不爱叫,也不爱动弹,还每日都被拴着绳,
她非得去跟街道司的人说道说道才行。
这要是不小心咬了人可怎么可好!
她还跟李挑子抱怨了这件事,李挑子却摇摇头,说了公道话:“街道司的军爷怎会理会你这等小事儿?汴京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犬看门,多得是人家养着狗儿,连绳也不拴,任由狗儿四处散。这大姐儿又没纵着它乱跑,你也别去闹事儿,省得日后
邻里之间没了情分。人家先前还紧着你的咸鸭蛋和鸡蛋买呢,给咱们家也挣了不少铜子,咱们可不能恩将仇报啊。”
李婶娘被自家官人教训了一顿,只好掐了他一把胳膊:“你个胳膊肘往外拐!”
但确实没再寻什么麻烦了。
不过李婶娘见到沈家都有食客追上门要买吃食了,这心里还是有些想头:听那学子垂涎欲滴的口吻,她觉着那蛋黄酥应当很好吃。可惜这沈大姐儿嘴那么严,婉拒后便没有多说了,她便只能自个想象着,今儿也学着把蛋黄揉进面里去给李狗儿
烙了饼子。
之后,她拉着李狗儿的手依依不放,唠叨又唠叨,“狗儿啊,你考学时记得,字慢点儿写,一笔一划要端端正正的,会写的先写了,莫要着急,咱们可交了二百文的考资,你要给阿娘争气啊!别让咱家的钱都打了水漂,你的考号挂在脖子上了,
别丢了啊。”
李狗儿整日被李婶娘唠叨,这会子听得有些不耐:“好了阿娘,一会儿我要迟了。”
“嘤嘤,去吧去吧。”李婶娘又转头嘱咐丈夫,“推车慢点儿,别摔了。”
李挑子也受不了自家婆娘的唠叨,忙抬起车把就走了。
李婶娘这才闭了嘴,扶着车辕子,拢了拢发髻,预备要鼓起勇气跟着送到巷子口??若是直走不绕路,李家要出巷子必要经过沈家,也必要见到那只大犬。
就在这时,沈家门也打开了。
门还没开,那卧在地台下的大黑狗便已猝然睁 -->>
34、去考试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