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巷中满地月光,岑志吃饱喝足,胡须上都沾满了虾油,他望着眼前霜一般的月色,覆在地上的碎石路上,心里满足不已。
沈渺见他吃完,还回屋取了热巾帕来,让他擦擦脸。
岑志好生擦拭干净,将巾帕归还后,还郑重地正了正衣裳,朝渺深深一拜:“多谢沈娘子了,今夜能吃上这样一碗虾鲜再远行,是岑某之幸。”
离开家乡已有数载,岑志平日里不会多想起的乡愁,竟因这样一碗浓辣香鲜的宵夜,在这样夜阑人静的时刻,全都被唤醒了。
留守在蜀地的妻子,最擅做虾,剪须去肠,便入锅用花椒油炸,再与酱姜细蒜沫猛火急炒,炸得虾壳通红,酥脆能嚼,吃时香辣有味,连壳也不舍得吐掉。
沈娘子做的虾虽与妻子做得大有不同,却还是让他想念起家中的妻子来了。
因常年在外,岑志时常连年也赶不及回家过。有一年,他顶着漫天风雪爬过蜀道,竟一眼便见到妻儿哈气搓手在村口大树下等候。后来他才知晓,临近年关每一日,妻子一得空,便会背着幼子来等他,殷殷期盼,一日能来回好几趟。
他离家在外,受尽奔波之苦,但家中全靠妻子操持,她要耕田养娃儿,也不知会不会叫人欺负,又何尝不辛苦?娃儿如今,也不知长高了没有。
等挣够了银钱,他便再也不走了,就此回蜀地去,从此过合家团聚的好日子,再不必走南闯北,骨肉分离。他暗暗许下心愿。
他牵起那只爱吐口水的骆驼离去,骆驼背上已捆上了重重的货物,人与骆驼的影子被月光拉长,渐远渐隐。很快,沈渺的眼中便唯余清光寂照巷陌。
目送那商人踽踽独行,已走出了光彻底覆盖不到的地方,沈渺才回身关了门,沈家漏出的一地昏黄灯火也重新被关进了门内。
就这么一会儿,湘姐儿已经把?蛄往水里涮了两遍扔给追风吃了俩了,辣得追风把头埋进院里水池子里咕咚咚直喝水,几只蛙的家园里突然伸进来个狗头,气得揭竿而起,纵身跃到狗头上呱唧怒叫。
雷霆靠谱多了,湘姐儿扔给它吃,它闻了闻,机智得没下嘴。
果然狗子的智商还是有差别啊?当初买追风的时候分明看着它圆头圆脑一脸聪明相,如今怎么一点儿也没沾上呢。
沈渺百思不得其解,她回屋倒了一大碗麦酒来,自己也坐下来大快朵颐。湘姐儿像她,不大怕辣,吃得美滋滋的,面前堆得小山一般的虾壳,她自个吃得手忙脚乱,还抽空给沈渺剥了一小碗虾肉,沈渺过来坐下,看见碗里满当当,都笑了。
陈训辣得脸红,手边桃子冰茶都喝完一大杯了,但他也没放弃,不仅努力战胜这辣度,还勤快地用牙签挑螺肉,他和湘姐儿不知是不是说好的,一人剥一样,沈渺出去一会儿功夫,都省得自己剥了。
但是吃小龙虾的快乐就是要自己剥啊!
她把碗里的肉重新分了一半给他们俩,让他们自己吃,自己挟了个?蛄捏在手里,先咬开虾头,壳上都带着浓辛香,虾头里还满满是虾黄,软糯鲜香得与鱼籽有一拼,接着把虾肉剥出来,用手在虾身两边挤压,壳与肉分离了,这时再剥,弹
弹的粉红色虾肉便能完整剥出来了,咬进去,果然一点泥腥都没有,鲜嫩清甜。
爱干净的?蛄,真的比小龙虾还好吃!
而且它壳比小龙虾薄一些,肉吃起来更多更满足。
再来一口湃得冰凉的麦酒,喝下肚去,舒爽得令人长长叹出一口气。
这样吃着真是舒服啊,沈渺有点动心了,望着这?蛄,心想,回头去问问每天给她供应鱼的店家,他们家好似自己有池塘养鱼,也不知有没有养?蛄?或是其他虾类、田螺之类的,若是能确保稳定供应,夏天这么吃上一顿,多舒爽啊。
夏日的夜市怎能缺少田螺和小龙虾呢。
第二日,按照约定好的时辰,沈渺先去钱庄把铜钱兑了金银,又赶去官衙与那店主办好了印,缴清了房税,以及药罗葛的佣金、老翁的房钱。之后,她便紧张地看着那胥吏,抬起大印在房契与地契上重重盖下,那隔壁铺子便随着这一锤定音,
转入了她的名下。
那老翁不舍地交出了钥匙,叹息了一声,背起钱财,匆匆离去了。
药罗葛笑着拱手:“恭喜娘子喜提良居,日后还有置房之需,尽管再来寻某,那某也先告辞了。”
所有人都散了,沈渺抱着地契房契,走路都喜得打飘,回家路上便去寻了杨老汉和贺待诏,让他们领着人来推墙倒瓦,择日不如撞日,今日便上门!
沈渺回到家,把契书藏好,便去隔壁开了锁。里面构造与沈家差不多,稍小一些。因为久未住人,空气里浮动着厚厚的尘埃,一步一脚印,刚迈过门槛便挂了满头蜘蛛丝。
杨老汉一齐过来验看,几人四处看:这屋瓦是一定要重新换的,几乎烂光了;墙也得再粉刷一遍,好几处都发霉了;几扇门更要换,门轴早烂了,推动时吱呀吱呀响,一个不慎还险些倒下来。
其他地方倒还好,脏污的地方沈渺可以自个清理,尘土厚重的地方多洗刷两次也就好了,沈渺站在那及膝的萋萋荒草中,仰头望去。
苔藓附墙,霉斑丛生,芜草疯长,目之所触,皆为萧索。
沈 -->>
59、燕州烤鸭